饮食文化

益店羊肉泡

       到了岐山益店,一定要去街道吃一碗羊肉泡。不管你从东门经过还是由西门进入,老远就能闻到那一缕由远而近的扑鼻爨香。

       只需顺着这个味道一直往前,不用打问,不必费劲,你很快就能走到那一口支架在街头角落的黑老锅跟前。冬日的空气寒冽而清冷,人们一边轻轻地跺脚取暖,一边围坐在简易圆凳四周,不紧不慢地掰着面饼,剥着蒜瓣,谝着闲话,期待着煎烫烫的羊肉泡上桌了。此刻,锅里翻腾着的肉汤泛着白沫,敞开的炉膛里炭火通红,火苗噗嗤嗤外窜着,舔舐着黑乎乎的锅底,炖了一晚上的羊骨汤咕咚咚作响,漂散着一股股浓郁的香气,食客们正氤氲在一团团如云似雾的蒸汽里……

       这是寒冬里益店街头日复一日的热闹场景,对于他们来说,闲下来的日子里有一口惦念着的美味,就是当下最为实在的生活享受。
       那种味道于我,再亲切不过。当时北街的姨姥爷在市场开的“张老三羊肉泡”远近闻名,我通常会在馋了的时候缠着母亲走亲戚,其实就是为了顺便打打牙祭,过过嘴瘾,那会儿亚哲舅舅尚未成家,姨婆一家极其宠爱我,好吃的好玩的总是给我留着,身体孱弱的我挑食厉害,却对羊肉泡情有独钟,几乎每次去,都要到姨姥爷的馆子里吃一顿。
       姨姥爷是个大胖子,一边乐呵呵地哼着秦腔,一边熟练地拎着大铁勺一通忙碌,宽大的蓝遮腰一解,就变戏法似的端上一小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泡来,接着他便笑眯眯地坐在对面的凳子上,满眼慈爱地看着我狼吞虎咽……

       记忆里的羊肉泡汤汁浓郁,浮在碗上的一层黄澄澄的羊油吹都吹不开,但一点也不腻,大约是锅里预先放入的大调料包中的姜片、桂皮、花椒以及葱段起了作用吧。那酥烂的羊肉块,筋道的羊血条,醇香的羊肝片,姨婆烙的面饼子切成韭叶宽,再煮也不会囫囵,来两刀手工老豆腐,捏几根亮晶晶的粉条,抓一把绿生生的葱花,浇上一大勺滚热的骨头汤,暖一会,再滤掉,重新兑入又煎又汪的羊肉汤,香气缭绕中,未及入口,涎水便顺着口角溢出……    益店人吃羊肉泡不用糖蒜,独爱自家地里当年产的新蒜,“咔嚓咔嚓”就着,去膻气又提鲜味,一如益店人爽直痛快的性子,不加掩饰,不假斯文,大嚼大咽,火辣辣地过瘾!认识不认识的人都会热络地拉扯几句,高喉咙大嗓子,谁也不会笑话谁,一起坐在临街的露天座位上无拘无束地甩开膀子咥。桌子中央搁着红艳艳的油泼辣子,但本地人很少去抄一筷子,即便有辣子酱,也只是蘸一丁点尝个味而已,他们大多不大情愿让原汁原味的羊肉泡被别的气味盖住。吸溜溜地喝着羊肉汤,额头上很快便会热汗涔涔,一时间,从发梢到脚跟,血脉通贯,脸色通红,即便是数九寒天的雪天,那周身的寒气也会在一碗羊肉泡下肚后荡然无存。益店人大气,绝不会因为几片肉几勺汤絮絮叨叨,总是高声提醒你趁热吃,续点汤啊什么的,让人吃得安心,舒心,开心!

       我隔三差五总要和朋友去益店街道吃一回羊肉泡,尽管来来回回的费用甚至大大超出一顿羊肉泡的花销,但我们依然乐之不疲,细细想来,终是抵不住那一碗舌尖上的诱惑!姨姥爷已于几年前身染沉疴并溘然长逝,称他“三爸”的侄子张海明在街道药材门市部西边开了间小门面,三两载光景,就把老张家羊肉泡的招牌又重新给树立了起来。勺下功夫,嘴上吃食,说白了靠的还是碗里的那几筷子东西。他人精明,会做事,又热忱,关键是两口子也能下苦,天天守着那一口让人牵肠挂肚的大黑锅,支个长案子,摆三五张小桌,羊肉现切着,煎汤翻滚着,亲热地吆喝着给大家添汤加肉,走到街口就能闻到他家羊肉泡地道的味儿,把个益店周边乃至蔡家坡、凤翔、扶风等地的人全都招惹到了镇上,生意好极了。

       我每次找个空位坐下,要了饭静心等候的当儿,看着老张熟练地忙活着,就不由自主会想起那个姨姥爷围胯玩耍的我,那个被他摩挲着脑袋“狗娃蛮娃”叫着的我……我心里清楚,曾经的亲人虽不在了,但熟悉的味道依然不曾远离。


作者简介王英辉,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,宝鸡市职工作家协会理事,宝鸡市楹联学会副会长,宝鸡市文学网站站长。